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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具与积累
知乎看多了，我一直对我的专业生物科学很困惑，很多人认为，生物是一门不那么 “严谨” 的科学，它并不像物理数学一样建立在大量的数学模型上，而是相当依赖于实验，到 21 世纪了，生物学还没有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科学认识体系
就以中心法则为例子吧，它作为生物学中的根基，和牛顿第二定律在物理学有有相近的科学地位，但就是这样的定律，在目前还是不断地有 “例外” 被找出来
我一直认为，生物学现在的状态，某种意义上正像 17 世纪的物理学，第谷、开普勒正在疯狂攒数据，牛顿还没动笔，但新的望远镜和计算工具已经摆到桌面
如今我们对生物学的认识已经深入到了分子水平，我们已经知道构成生物学大厦的密码是什么，是如何构建的，尽管里面的很多细节我们还尚不清楚
我们正处在一个牛顿式综合还没有发生，但已经呼之欲出的前夜
之前上一位老师的课，他说过这样的一句话，如今我们正在大量地对各种生物进行测序，但是我们并不知道测出来的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，很多是无法解读的
我觉得这其实也很符合人类对外界事物探索的逻辑，新方法一旦出现，人们通常不会立刻知道它的 “终极意义”，而是先疯狂使用，把数据堆积起来
- 显微镜刚发明时，科学家只是 “看到很多奇怪的小东西”，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微生物和疾病、生态有何关系
- X 射线刚出现时，物理学家到处给东西拍照，很多应用是后来才逐渐被认识的
- 17 世纪的天文学，也是望远镜一出来就对着天空扫，先把数据记下来，规律还没来得及总结
很多理论体系，不是从 “完美设计” 开始，而是从 “不停试验 + 数据堆积” 中 “涌现” 出来的，从这种方向上看，当前的大量的基因测序并不是浪费，而是在储存“燃料”
方法诞生 → 数据堆积 → 模式提炼 → 理论总结，这是一个反复出现的循环
我们只是尚未有能力来分析这些数据背后的奥秘
这些工具的大量使用，也同样带动了周围的一些配套技术的发展
我目前还坚定地认为生物信息学一定是未来生物学的重要发展方向
生物的“不优雅”
有些人认为，生命本身是不优雅的，充满了历史偶然、冗余、随机性，但这个观点我是不太同意的
目前，从分子生物学的角度来看，可能确实是这样，基因组里面存在大量的“垃圾”片段、进化路径依赖严重、随机性强，存在变异热点
这有可能类似于计算机中的纠错码，有可能增强当前生命系统的鲁棒性，也有可能我们尚未发现启动的遗传密码
但是假如我们以一个更高的视角来看这个问题，我认为生命是极为优雅的
细胞往往能以“最优”的方式完成生命活动，许多分子过程（如酶催化、能量利用、信号传递）在物理化学条件下几乎达到了“极限效率”
在高中的时候我对免疫饶有兴趣，很长一段时间沉迷于各种免疫通路与反应，抗原的传递，对外界病原体的反应，这同样非常有意思，而且非常高效且优雅，各种免疫细胞相互配合，又相互制衡，在尽可能快地消灭病原体的同时，又尽可能小的损害内环境
这很像数学或艺术中的“表面复杂、深层简洁”——局部充满折衷、残缺和偶然，但整体却在一个宏观框架下展现出优雅
如果把生命看作一个多层次的系统，那么它的“优雅”或许并非来自每个局部都完美，而是源自整体在混乱之上生成秩序的能力
这样的思考是否有意义
我经常在思考这样的问题，对于务实主义者来说，更多的是在思考如何去解决问题，我反而在不断地产生新的问题
但我觉得这样的思考是有意义的，更多的是在思考我未来能做些什么，保持对这个行业的敏感度和热情
热情很重要，我觉得这是“学一辈子生物”的基础，如果失去了热情，那就正式退出了，学生物是一门长期主义，多和别人交流，多去寻找自己正在感兴趣的方向，这本身也是一种乐趣